中国当代诗歌如何进入世界写作“现场”

近年来，中华文化走出去步伐明显加快，不过，作为文学重要组成部分的中国当代诗歌在海外传播的境况却还相对寂寥。本文通过采访4位当代诗人诗歌的海外推广经验，分析中国当代诗歌的对外传播现状，并有针对性地提出建议：中国当代诗歌由于受内容、渠道、受众、市场等限制，比其他文学类作品走出去难度更大，其对外推广除了遵循一般的传播规律外，关键要选取适合受众需求和能引发普遍共鸣的传播内容，高度重视诗歌翻译质量，并借助多种渠道进行本土化传播，推动一批兼具民族性、艺术性和可读性的中国当代诗歌走向国际，让海外读者更好感受中国文学的魅力，增进对中华文化的了解。

吉狄马加：

在深度和广度上交融

记者电话采访诗人吉狄马加时，他正在爱尔兰参加“2019年科克国际诗歌节”。吉狄马加表示，创办于2012年的科克国际诗歌节每年举办一次，此次以他为团长的中国诗人代表团一行5人应邀参加了本届诗歌节，受到当地同行和诗歌爱好者的热烈欢迎。爱尔兰是文学大国，中国和爱尔兰两国都产生过伟大的诗人和文学家，两国文学界应加强交流和相互学习，为推动两国关系发展作出贡献。“当今世界已经进入国际文化交流越来越深入的时代，在全球化背景下，虽然各国在经济贸易、社会发展等方面出现了一些冲突，但我认为诗歌是无国界的，用诗歌能打破人类设置的壁垒，能加强不同国家民族之间的对话交流。”吉狄马加说。

记者了解到，吉狄马加的诗集以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罗马尼亚语、塞尔维亚语等31个语种，在40多个国家和地区实现翻译出版和推广，有力促进了中外诗歌文学与文化交流。谈到自己的诗歌在海外广泛传播，吉狄马加认为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他的诗歌具备民族性、人类性、世界性，所以才能被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的读者接受。他说：“首先，要立足我们的本土，立足于我们人民的生活，任何一位诗人个人的生命体验都应该和整个民族、整个国家和时代发生紧密联系，用诗歌见证时代，反映民心。同时，我们国家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正从文化大国向文化强国迈进，有力推进了中外文化交流。”吉狄马加从历史、传统和命运等人文角度入笔，向世界倾诉民族文化，融入带有浓郁民族性的思考，同时也有对世界诗歌艺术传统的广采博收，他的诗歌是民族性和世界性的结晶，是故土经验、多元文化、全球视野和生命情怀在深度和广度上的交融，以独特的魅力引发不同国家、不同民族读者的共鸣。

欧阳江河：

要坚持中国诗歌独特性

谈到中国古典诗歌的传播比较成功的原因，诗人欧阳江河表示，这是因为其传递出诗歌本身的精神、诗歌的讲究、诗歌的微妙，具有中国语言独有的魅力。同时，通过古典诗歌还呈现了中国古人特有的生活方式，诠释出中国古代文明。他说：“中国古典诗歌本身的语言艺术成就很高，同时传递出中国古典诗人的生活方式、精神世界，让西方读者体会到东西方文明的差异。”

欧阳江河表示，中国当代诗歌的影响不如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是由于艺术理念、诗学理念越来越全球化，中国当代诗歌受到西方诗歌影响越来越多，缺少中国诗歌的独特性。所以，中国当代诗歌对外传播的有限不仅仅是翻译出版的问题，最主要的是由诗歌写作生态、接受美学、接受诗学以及写作的传播学等一系列复杂的原因造成的。他认为，诗歌真正意义上的国际交流、传播影响要依靠写作的独特性、原创性以及写作的成熟。我很赞同诗人西川说的要进入世界诗歌写作的现场，诗歌的传播交流不能只停留在图书市场等层面，还要进入诗歌写作的现场、诗歌批评的现场、诗歌学术的现场。通过诗歌表现出中国当代的人情故事、中国大众的思想灵魂，通过跟国外诗人交流，一方面要形成共通性，更重要的是找到差异性、原创性。

写作多年，在诗歌的世界中，欧阳江河在不断探求着诗歌的原创性。他主张思考诗歌作为阅读和生活的可能性，塑造活的形态：“写诗必须具有日常的形式在里面。它能够跟日常的东西相互理解、相互对应，但在过程中又没有把原创性、批判性、思想性的东西消耗掉，这就必须要超越现实。”

杨克：

要重视翻译的本土化

参加过很多国际诗歌交流活动的诗人杨克说，语言的差异会影响交流效果，同样中国诗歌的海外推广也遇到很多翻译的问题。他表示，诗歌的翻译不仅要邀请西方国家比较著名的诗人和汉学家来完成，还要由主流出版社来出版发行。例如：由美国俄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历时3年半精心打造的英语诗集《地球苹果的两半》于2017年上市，该诗集由美国诗人、汉学家石江山策划，美国诗人、汉学家梅丹理翻译；而《杨克诗选》日文版，是由日本权威诗歌出版社思潮社2017年出版发行的，由日本诗人竹内新用一年半时间潜心翻译。杨克说：“翻译质量直接影响传播效果。诗歌翻译在文学作品中是难度最大、技巧性最高的，译者不仅要有深厚的翻译功底，更要懂诗歌，最好译者本人即为诗人。”他建议，要先有一个翻译质量很高的英文版本，再根据该英文版挑选各语种的译者译为其母语，最后由精通这个语种的中方专家对译文进行审核、校对和修改，确保译文与中文原版内容高度契合，翻译地道、精准、流畅。“翻译是一个创造的过程，很多西方翻译家和我进行过有效沟通。例如，我创作的《风中的北京》这首诗，里面描写了北京的沙尘暴，汉语是最具诗歌韵味的语言，法语、英语更精确，英语中有台风、飓风等很多表示风的具体词汇，所以翻译过程需要作者和译者加强沟通。”杨克说。

谈到自己的诗歌写作，杨克强调第一要求真，他的诗中既有悠远的历史感，又有先锋的现代感，主题非常广阔，既有社会的主题，也有挖掘心理深层秘密的主题，写出中国文化、中国历史，反映中国变迁。杨克说：“我写过《大迁徙》，中国人30年来一直到今天仍然在迁徙，不断搬迁，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写出了中国某个时代的横截面。我写的《在东莞遇见一小块稻田》等诗歌包含了在工业化和农业化之交如何保持一位诗人的思考，我觉得这是非常有意义的。”

欧亚：

打造国际交流平台

在广州参加并参与开展多项国际诗歌交流活动的诗人欧亚说，去年参加的广州国际文学周“花城国际诗歌之夜”活动，包括朦胧诗“主力军”舒婷、杨炼，几乎摘遍韩国所有重要诗歌大奖的韩国诗人文贞姬，日本当代诗人高桥睦郎等国内外诗人一同出席了这场诗歌大会，并用各自的语言朗诵自己的代表性诗作。他说：“出席‘花城国际诗歌之夜’活动的诗人阵容浩大，共有来自世界各国的27位中外诗人闪亮登场。这个活动让我对诗歌的国际交流有了更深感受，首先是诗人写作的内容有共通性才更有利于大家交流，关注同样的话题更易于与其他国家的读者产生共鸣。诗歌开展国际传播，要抓住人性中共通的部分，交流时要了解彼此的背景和语境，不能一味站在自身的角度，要考虑采用对方愿意接受的方式。例如，文贞姬的作品就得到了广大读者的喜爱，源于她的作品关注当下婚姻热点问题，引起强烈共鸣。其次，要意识到翻译的重要性。诗歌是一门语言艺术，翻译要讲究语言的味道，传递诗歌的韵味。最后，诗歌已经成为展现广州城市文化形象的重要艺术形式，成为广州国际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花城国际诗歌之夜’的举办，让中外美好诗篇与四季美丽花城交相辉映，让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散发出浓郁的诗意，让诗歌成为花城最为盛大动人的文化风景之一。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盛典的举办，有助于发挥广州作为粤港澳大湾区文化中心的作用，在推进大湾区文化交流和融合中发挥独特的文化纽带作用，打造以文学为基础的粤港澳大湾区文化凝聚和交流的中心。”

欧亚表示，今年会继续开展“花城国际诗歌之夜”活动，将邀请来自更多国家的知名诗人齐聚广州，并且拓展交流内容及方式，例如开展诗歌工作坊项目、鼓励国外诗人创作与中国内容相关的作品、和中国诗人深入交流，同时和翻译家深入沟通，都将有利于推出更好的诗歌译本。（程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