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制呼吸机为儿续命追踪:生命不能承受的呼吸之重
|
1月28日,浙江台州,母亲王兰芹捏着呼吸球为帮助瘫痪在床的儿子付学朋呼吸。
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呼吸机:一头锁住了父母的双手,一头拴住了儿子的生命。
“噗、呃、噗、呃……”这是儿子付学朋不同于常人的呼吸声。在一间昏暗的木屋里,这个30岁的男人躺在床上。由于高位截瘫,他肩膀以下的身体无法动弹,连自主呼吸都无法完成。
用力、松手、再用力这是父母不停重复的动作。2013年1月27日早上,母亲王兰芹盘腿坐在床头,用手挤压着一只透明的塑胶球。“噗”的一声,塑胶球里的空气通过导管,流入付学朋被切开的气管中,进入他的肺部,再“呃”的一声被呼出来。
这个价值只有500元的简易呼吸球,是从医院里买来的紧急救护用品。在儿子瘫痪的5年里,王兰芹和丈夫付敏足就这样反复捏着。按照人正常的呼吸节奏,每分钟挤压十七八次,1小时是1000多次,一天是两万多次。
这对父母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们手捏的,是儿子的每一次喘息。
儿子的“呼吸”是一家人倾家荡产也要换来的“奢侈品”
这台呼吸机其实是呼吸球,是个由塑胶材料制成的椭圆形球体,有两个拳头大小,一头连着导管,按压能使球体吸入空气,再通过导管送出。
它虽然简陋,但使用起来很有讲究。父亲付敏足说:“不能捏快了,儿子会呛着,也不能捏慢了,儿子会憋着。”有时付学朋稍微挪动身体,导管就会从喉部的瘘孔中滑出,他马上就会窒息,脸色开始发紫。
1月27日早上7点刚过,王兰芹端着一碗大米粥走进屋。在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上郑乡干坑村,这户农家有5间木头房子,从上个世纪70年代起再没修葺过。
屋里除了两张床,几乎没什么摆设。屋子中央的大床睡着儿子,旁边的小床是王兰芹和丈夫的。她走到儿子床前,一勺勺舀起粥来,伴着腌渍雪里蕻,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里。
床的另一侧,65岁的付敏足缓慢而又有力道地捏着呼吸球。由于使用得太过频繁,这颗球旧得有点不像样,破损的气囊用胶布贴起来。在此之前,已经有6颗呼吸球被用坏。
“噗、呃。”付学朋吃完饭,看向父亲,用低微而缓慢的声音说,“电视。”
这几乎是他获知外界信息的唯一方式。小伙子喜欢看新闻频道,理由是“只有这个、新鲜”。父亲一手摁着呼吸球,一手摸出遥控器,搁在床前立柜上的17吋彩电开始泛出荧光。
7年前,付学朋的世界远不止一张床、一间老屋和一台旧电视。那时,23岁的年轻人是一家汽车4S店的喷漆工。由于初中毕业就到城里打工,他很快成为最年轻的“老师傅”,月薪达五六千元。这个孝顺的儿子,还会把年终奖金全部交给父母。
“喜欢、乱逛。”付学朋一句一顿地回忆往事,“脚、闲不住。”
两个女儿相继成家,小儿子也有了好工作。半辈子种田、做苦工的付敏足夫妇憧憬着未来,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2006年3月18日晚上8点左右,付学朋开车载着同事回宿舍,被一辆轿车撞倒。几天后,他在台州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醒来,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高位截瘫,且不能自主呼吸”。
付学朋在重症监护室一住就是两年。其间,付敏足和王兰芹住在家属休息室,白天把铺盖藏进柜子里,晚上拿出来铺在椅子上,勉强对付一夜。王兰芹甚至把电饭煲也搬到了医院,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煮一餐饭。
夫妻俩日夜坚守为的只是每天能见儿子一次,每次一个小时。“就这样还得轮流,”大女儿付牡萍说,“只允许进去一个人。”
由于没有找到事故发生时的监控录像,交警队无法查明到底谁闯了红灯,责任也无法认定。2009年,当地法院最终判决付学朋和轿车司机平均分担过错责任,付学朋获赔48万多元。
但付家早已被榨干了。家里的农田无暇耕种,父亲也不再外出打工。夫妻俩靠借债和每月100多元的低保过活。2008年4月,他们背着几十万元债,不得不让儿子出院。
儿子的“呼吸”是一家人倾家荡产也要换来的“奢侈品”。瘫痪最初两年,付学朋偶尔还能支撑半小时的自主呼吸。一场重感冒过后,他的呼吸就完全依靠外力了。
这家人支付不起价值二三十万元的呼吸机,也掏不起每天一两千元的住院费用。医生教了他们一个笨办法按压简易呼吸器。这种简易呼吸器呈球状,一端有气管连接到喉管,全靠不停捏动才能帮助呼吸,原本用于应急救护。然而,付敏足和王兰芹硬是将它变成一台永不停歇的生命启动器。
参与这场呼吸接力不只是一家四口,包括亲朋好友都来帮忙捏呼吸球
这是一场漫长的接力:一头是全家人甚至包括亲朋好友永不停歇的按压,一头是付学朋一口又一口的大力呼吸。
“这个是能救命的球,那时候一家人什么都不做了,轮流捏球。”付学朋的舅舅王六兵对中国青年报记者回忆。
付家夫妇和两个女儿守在付学朋床前,轮流为他挤压呼吸器。此外,还需要给他喂食、翻身、吸痰、倒尿袋,“谁累得实在受不了,才会叫下一个来顶上”。
山里的下半夜寒气很重,二姐付牡飞记得,捏皮球时,自己的双脚常常冻得失去知觉,不得不用棉被裹住。但她发现,父母从来不这么做。因为“暖和容易睡着”,他们不敢冒险。
整整7个月,付学朋的呼吸就依靠这种人工挤压。此后,在两个姐姐因需要照顾孩子而相继离开的日子里,父母依然守在他的床头。他们说不出什么励志或安慰的话语,只是用不断捏呼吸球的动作,守护着儿子的生命。
夏天,王兰芹一天要给儿子翻四五次身。家里唯一一台电风扇,就悬在付学朋头顶上。冬天,她早早拆洗好被褥,把儿子身下的木床铺得厚实松软。
由于长期按压,这位母亲双手拇指的第二关节严重受损,她不得不把呼吸球放在床上,用手掌按压代替手指挤捏。
付牡飞觉得,是父母给了弟弟希望。他开始看很多喜剧片、小品,对抗消沉的情绪,偶尔也和家人开开玩笑。
事实上,参与这场“呼吸接力”的人不止一家四口。舅舅、叔叔、堂弟、姐夫、邻居……甚至包括付学朋的同学好友,许多人都来帮忙捏呼吸球。
“这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他。”付牡飞说起弟弟依然自豪。她说在医院里,弟弟对每一个医生护士微笑,从不抱怨。
这个年轻人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即使躺在厚厚的棉被下面,被帽子遮住半个脑袋,只要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一定会把头努力转过来,眼神专注地看着对方。
2008年年末的一天,付学朋的小叔在电视上看到,有人用自行车轮圈自制电动呼吸器,马上找到了侄女婿周国军。
这位模具制造出身的男人,找来轮圈,反复试验。“不行,电机太快,转速满足不了每分钟17到18次的呼吸频率。”这个巧手的汉子又琢磨着,要用齿轮调节转速。一家人兵分三路,寻找合适的齿轮。
周国军直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天的场景。几万平方米大的旧零件市场,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齿轮。他和妻子挨个摊位问过去,心情近乎绝望。
“可能是奇迹。”周国军说,他们无意发现了一个小葫芦状的减速器,一头接上每分钟1500转的电机,另一头就能传送每分钟17到18转的速度。
一台收音机大小的电机连着小葫芦状的减速器,再接上不到一米长的活塞连杆,焊上铁片,只要连通电源,这台机器就能按照呼吸的频率,挤压挂在墙上的呼吸球。
“激动呀!”周国军抡圆了胳膊,比划着这台价值不过百元机器的运行原理,“不是钱的问题,是救命。”
当这台简易呼吸机第一次为付学朋服务时,母亲亲手连好呼吸管,姐姐紧紧抓着他的手,姐夫启动开关。
几乎就在电机轰鸣声传来的一瞬间,付学朋的气管里就挤入了一丝新鲜的空气。他张张嘴,发出无声的微笑。
在场的不少家人却哭了。
宁静的夜晚,山寨呼吸机噪声大得邻居都听得到,但没有人抱怨
如今,延续付学朋生命的,一头是姐夫自制的山寨呼吸机,一头是用来急救的简易呼吸球。4年多过去了,电机所在的木板凳早已被黑色的机油浸透,连同板凳下的一块地板,也是漆黑一片。
平时,王兰芹和付敏足不舍得启动这台山寨呼吸机。这对只有低保收入的夫妇,负担不起每月200多元的电费。他们更担心机器开得太久,会磨损甚至坏掉。
当白天父亲去种水稻、红薯时,母亲还是不停地捏着呼吸球,直到晚上睡觉前父亲替补。这对质朴的父母说不出自己坚守多年的原因,只是说:“就磨吧,能磨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即便是这样,他们仍然不能睡安稳觉。一方面,每夜三到四次,夫妇俩要起床给儿子吸痰。另一方面,这台电动呼吸机的噪声大极了。看电视时音量要调到最大,堂姐在隔壁的二楼睡觉,也能听到响动。当夜里静下来时,左右前后的邻居都能听见,可没人埋怨。
“没办法。”王兰芹说。她说话快,声音很大,脸上总挂着好脾气的笑容。面对来探望儿子的人,她不问是谁,一律道谢。
付学朋深陷在那张床里。“其实,那个舒服。”他朝电动呼吸机转了转头,努力地吐着字,“稳定、一些”。有时母亲手重了,他偏过头,发出被呛到的声音。有时父亲动作慢了,他就吐舌头,表示憋闷。
1月26日晚上,康复之家医疗器械连锁浙江分公司一位经理前来,看着这台简易的机器,半天说不出话。这位专业人士把一个血氧测量仪加在付学朋手指尖。仪器面板上,鲜红的数字“98”跳动,表示被测量人的血氧含量正常。这意味着,付学朋的呼吸,被维持得很好,无论是靠父母手捏呼吸球还是靠运转简易呼吸机。
这位经理承诺,有医生不久后就会来为付学朋诊治,评估他的身体状况,并送来真正的医用呼吸机不上机油、不用挤压呼吸球,更不会发出隆隆巨响的声音。
“那时你们都能睡好了,大叔。”他攥住付敏足的手。此外,不少人为这家人奔走募捐。有人在微博上发帖,募集了10万余元捐款;有人驱车越过十八弯的山路,送去年货。
一直很平静的付学朋有些激动,“还有、希望、谢谢”,他反复说。
尽管已经在病床上躺了7年,甚至连抬手的动作都没再做过,但他觉得,当年喷漆的技术“还在手上,能、感觉到”。如果还能站起来,这个30岁的年轻人想亲手抱一抱小外甥,想跟着姐姐、姐夫去城里逛逛,最想的还是能继续工作,兑现自己曾经的承诺:“爸妈你们少干点活儿,我能养家了。”
他已经5年没有走出这间木屋了,甚至不记得自己的模样。翻开旧影集,其中的付学朋,时而趴在巨石上,时而站在陡崖边,眉毛浓密,眼睛闪闪发亮,十足不安分的模样。
1月27日晚上,母亲在厨房里切着冬笋,舅舅、舅妈围着火盆取暖,两个外甥尖叫着追逐打闹。晚饭出锅,王兰芹照旧谁也不问,径直盛一碗,端到儿子床前,柔声问道:“阿朋,吃面不?”
一旁,父亲正用那双关节早已变形的手,努力地为他捏着呼吸球。屋里飘荡着母亲的油烟香和父亲的泥腥气。付学朋就这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世间的气息。
版权及免责声明
1、本网转载媒体稿件旨在传播更多有益信息,并不代表同意该观点,本网不承担稿件侵权行为的连带责任;
2、在本网博客/论坛发表言论者,文责自负。
- 三分钟!首医研究生带你走进学术盛 11月13日下午,首都医科大学2024年研究生三分钟学术演讲比赛决赛在附属北京安贞医院通州院区举行。本次比赛由首都医科大学研究生思想工作部主办,附属北京安贞医院
- 首届世界香具文化大会暨高峰论坛在 5月26-28日,“瓷韵留香”——首届世界香具文化大会暨高峰论坛在浙江龙泉青瓷博物馆隆重开幕。
- ・《少林点穴的隐秘力量》纪录片在郑州圆满杀青
- ・北京市侨联召开海外北京会座谈交流会
- ・侨智未来·创新人才发展活动举办
- ・2024首都侨智发展大会开幕式暨主活动在北京经开区举
- ・医生创新之家、京津冀生命健康产业国际合作联盟在北京亦
- ・2024首都侨智发展大会新闻发布会在北京经开区举行
- ・侨智未来·信息产业发展专场活动在北京亦庄举办
- ・ “追梦中华·侨创未来”2024海外华文媒体北京采访
- ・美国迈阿密大学访问学者项目
- ・2012第二届中国国际积极心理学大会
- ・首届世界香具文化大会暨高峰论坛在浙江龙泉圆满召开